久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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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id=17144316

好不容易萌发的幼芽，会因龙神降下的雨被打得奄奄一息，费了好大工夫净化干净的河水，也会被冲流而下的泥土污染，自然界的神灵各司其职，却也会在各种方面职务“打架”，要做到完美的完成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通过式神看着人间。

人流攒动的街道口，小贩们扯着中气十足的嗓音叫卖，年轻的姑娘们托着绯红的脸颊激动地难以抑制脱出口的惊呼，好像是从某位殿下那收下了一支簪子，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簪子，为何如此小题大做，人类还是那样难懂。

美水大人极度烦躁。

‘这地方的瘴气好严重啊’

陌生的男人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。

一届低贱的人类就这么大咧咧踏入了神的领域，惹得本就不爽的女神大人火气更是蹭蹭蹭得冒。但那个男人，既不畏惧冷面高大的侍卫，也不害怕长着鱼脑袋的侍从。

‘这地方大变样了啊，我还当这的守护神换代了呢，明明正当时节，却没见到多少木通草，亏我还那么期待的啊……’

男人那带有几分刻意的语气令美水大人十分不快。

‘你是神对吧，那你倒是好好干活啊，我偶尔会过来看看，还请你别偷懒哦’

恨恨地咬着牙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，区区一个人类口气倒是不小。

但倒是被他激起了斗志，虽不情愿，但还是逐步投入工作。

男人正如他所说的，不打招呼就出现了。

‘今天山里的空气干净了不少，真舒服’

‘这边的河水真好喝’

废话，都是我净化的。

‘山脚那边的石楠花开得不错’

‘今天天气很好啊’

‘那边的洞里以前住着一窝兔子’

男人就坐在河边，絮絮叨叨说着些没头没尾的家常话，说完就动身回家，怪人。

‘糟心啊，比起跟人说话，还是跟妖说话要来的轻松’

毕竟是’看得见’的人类，会被其他人类使以怪异的眼神，被排挤，这事不可协调。男人的表情一直很温和，却仍能感到散不尽的阴霾。

‘最近啊，我家附近搬过来了一群妖，连猫都不敢再靠近我家了，明明好不容易才养熟了的啊’

自己是无法离开这条河的，有这么个人时常来唠唠人间的琐事倒也是不错。

今天会来吗。明天呢，后天呢。会说什么呢。会带酒来吗。用河底精致的石头做头饰，一天换好几身衣服，抑制不住的兴奋。

现在的自己，越来越像之前通过式神看到的人间的女孩子了。

‘就算是我也成家了，我的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’

看着男人开心的样子，连自己也受到了渲染，心情变得轻松，又不可忽视得感到苦涩。

‘就这阵子，我还会来的’

说完男人就站起身，我在内心嘟起嘴想劝他再待一会儿。

男人身周的阴霾已然不在，传递出的是令人安心的信息，让自己能放下心等他下次来河边会面，但他离去前的表情，还是印在了微微泛着疼痛的心里。

但之后不管自己怎么等，不知道等了多少日子，男人再也没有来过。

也是，有了妻儿，作为人类过得幸福，怎么还会想到这个穷山僻壤。明明一开始是他自说自话找过来催自己上岗工作的，真是个薄情的男人。从那以后，我很努力地守护着这山这水，去除污秽，保持清澈。

对了，放个式神出去好了，就跟他说，再不露脸我就溜号偷懒不工作好了。

带着恶作剧的小心思和能见到男人的小期待，看着小小的鱼飞离指间，胸口难以忽视地高振。

听男人说，人类男性会送女性发簪，以示愿意与其白头偕老。

——原来如此，以前见到的女孩并不是因为收到发簪而开心，而是因为发簪代表的含义而染红了双颊。

我又不是人类，更不是可怜的乡村姑娘，但如果能从男人那收到发簪，那该多好啊。

啊，这就是恋爱吧。

但在空中彷徨的小鱼，没能找到男人的身影，连曾经熟悉的街道也大变了样子，说起来，我有多久没见过男人了来着，都过去多少年了呢。

男人早就过世了。

人类是虚幻的。

所以他们比妖更注重细枝末节，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喜一忧都能牵动他们的心，那个男人也是这种脆弱却又可爱的小生灵。

这么一想，那位收到发簪的乡村姑娘那转瞬即逝的爱恋，也变得令人尊敬了起来。

“我不是人类，感伤的心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褪色。”

所以时至今日仍会放出式神，在早已改变了的街道寻找着再也不会出现的心上人。

“……那个人，就留下了一堆麻烦自顾自消失了呢。”

一松无可奈何地轻笑，美水大人也像回应他一般笑着。

“我很感谢他教给了我很多美妙的事物。”

人类教导妖爱恋为何物，这种事可能吗。

“一大人现在有心之所向吗？”

“哎？”

还在出神的一松突然被提问，一时语言塞车，但还是马上摇了摇头。

美水大人见他摇头，又带上了零星的笑意。

“真遗憾，爱是很美好的……啊，也是，一大人之后会遇到一个，两个，或是三个吧，一定会遇到的，如果可以我都想亲自上去教导一大人爱恋了，可惜啊。”

美水大人的目光正犹如印象中神明的目光那样，清澈而深邃，一松嘴上没说，心里却小小地反驳着，并不想在这辈子拥有那么多桃花。

“……比起我这个乡野小子，某人会更重视美水大人您的。”

“就那儿呢。” 说着一松指了指不远处高大的男人，男人惊惶地嘴一张一合，跟条鲤鱼似的。

看来曾经，从人类那习得爱恋的并不仅仅是美水大人一个。

“喂。”

一松转头一会儿看看半泡在水里的美水大人，一会儿看看全身筋肉都绷得发紧的男人。

“你喜欢她对吧？”

“说……说什么蠢话！我这种人怎么可能……怎么可能如此不知斤两……！”

“反正你连簪子都准备好了对吧。”

“…………！！”

虽然刚刚的回忆篇，男人很遗憾得完全没有戏份，但看样子不出所料，他绝对在一旁酸意十足地看着美水大人和那名人类男子的互动。

周围的鱼面侍者也沸腾起来。

“就是说啊！包含着对美水大人的思念而做的那个翡翠的簪子，就今天送出去吧！”

“你到底要揣着那个簪子到什么时候！那个偷偷做出来的簪子！”

“你们怎么知道的！！”

男人面红耳赤地怒吼，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，深吸口气强定心神，走向河边。

干脆利落扑通跪下，向自己的主人递上了那根簪子。

“美水大人！我自知此举甚是狂妄！还请您今后，作为我的另一半，允许我常伴于您左右！”

“啊……”

美水大人迷茫地睁大眼睛，跟乡村姑娘一般坐立不安，犹犹豫豫伸出手接过簪子。

“……这么小巧可爱的簪子，配我真的好吗……”

说着，嘴角眼尾竟是喜悦之色。

“啊，蚯蚓。”

“软趴趴的！！”

十四松和椴松早就厌倦了，排排坐着拿根木棒在地上捅来划去。

“这都啥事儿嘛。”

轻松冷漠地看着欢声一片河岸，小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。

“婚事崩了~太可惜了，美水大人这么漂亮，虽然也很大就是了。”

一松拖着步子走回来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说着敲了敲呆立着的空松的腰，传达出快变身的意思。

这个对妖适应良好的人类，完全把妖狐们当做了便利的交通工具。

（…………恋爱？）

空松凝视着抬头看着自己的一松。

“……？”

对一松是喜欢还是讨厌，要选的话铁定是前者，连一秒都不带犹豫的。

就现在，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，带着点迷惑的表情，妙啊。

自己对一松抱有特别的感情，这点自觉还是有的，但那必须是以一松作为保护对象为前提才能做到顺势自然的。用人类的话来说，就像是自家孩子那种感觉吧。

就恋爱来说，是遥不可及的。

（不对，不是那样）

要说的话眼前这个孩子和自己一样是男性，还是个人类。

空松对着自己心中那点日渐增大的隐约光点如是说道。

拜托了，至少，不要变成这个人类所不希望的模样。

一定会变质的，不再成为如同恋爱那般美妙的东西。

“……喂，咋了，你站着归西了？”

看空松完全没反应，一松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
回神的同时，空松冲着一旁的大树就是一个头槌，为了消灭脑袋中不妙的邪念。

“我没事，什么问题都没有哦，一松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看上去幸福美满的美水大人众人目送着一松和妖狐们离开，当然，走的是空路。

“……为什么要坐到这边来啊。”

“哈？这是我要说的吧。”

“你自己飞回去不就好了。”

“太麻烦了。”

“你再往那边挪挪。”

“你别推我啊蠢货。”

“反正你会飞嘛，掉下去也死不掉的。”

“诅咒别人掉下去的人才应该给我掉下去。”

“喂……你们消停点吧。”

“都说了别推！”

“别在我背上闹腾！！”

自己背上的两个都要打起来了，气得轻松怒号。空松驮着十四松和椴松，边飞边斜眼关注着另一边的动向。

“你为什么不去空松那边？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无视了。

估计是因为自从那个男人登门以来，就一直被空松冷落无视，以为他心情不好吧。

（那家伙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嘛。倒是反过来在担心做了什么会惹你生气呢）

就比自己低了一级的弟弟在想些什么还是清楚的。

只要一松还在，这些感情就会一直孕育下去吧。然后，总有一天，会如洪水般冲垮堤坝疯泄而出。

倒是一松又会如何呢。

——即使犹豫迷茫，还是会接受的吧。

这家伙过于容易顺着感情走，还从来学不会拒绝。毕竟他可是面对把自己推倒的人也能收起所有怨言，甚至事后也不追究，现在还一脸无事发生的表情住在一块儿的。虽然偶尔能察觉到他的视线，像是欲言又止，也就仅此而已了。

‘就当没发生过’不过空口白言，自己倒也再没向他出手。当然不是因为冷落或是厌倦，只是看着他警戒地看着自己，解读着自己的一举一动，警惕又疑惑的表情实在人类味儿很重，自己很喜欢。看着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一松——还特意当着其他兄弟的面跟自己小谈一二，回敬他挑衅的视线——这家伙每次走过那条路，都会气得跺脚吧，带着气愤与不甘。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笑意，真是愉快。

这场游戏，还能继续玩下去吧，互相试探，也是竞争，同样也是戏弄。

（空松也是我可爱的弟弟啊，虽然，混入了点猩猩的元素……）

完全没有打算伤害自己的胞弟。

但这么下去，一松会跟空松也会做那样的事吧，就像跟自己一样。那个场面光是想象一下都没觉得哪里好玩的。

那不如趁早把一松变成自己的东西。那就能防范无意义的斗争发生了吧，但总觉得现在还有些操之过急。在还没打好地基的土地上兴建房屋，一下子就会垮掉的。那个家住着还挺舒服的，还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。

最主要的是，还不想将那个人类，彻底毁掉。

（搞不懂了）

萌发了难以处理的感情的，不单单是次男。

想烦了，小松将视线移回一松身上。

紫色的背影，随着夏日的来临，不再是眼熟的兜帽衫了，虽说还挺新鲜的，但木得兜帽拉着玩，手痒。

“喂，你说的那个，是认真的？”

“……说了什么？”

回答得有气无力，稍稍转过头，懒洋洋的。

“说妖和人类成为恋人也没关系那段。”

“……那倒是认真的，无所谓的吧，现在跨国籍结婚的不也挺常见的……”

“你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包容度还真高。”

低念一声，小松笑得贼兮兮的。

“那啊，我变成一个绝世美女跟你结婚怎么样？”

“内在是个辣鸡，拒绝。”

干脆利落，一松回过神，对这个毫不犹豫就对人类男性出手的辣鸡狐妖嗤笑一声。

“……美水大人很可爱啊……也是有那种跟恋爱完全不相配的人存在呢……”

“虽然这话根本轮不到你说。”

某种程度上，这就是两个本质相同的同类不痛不痒的对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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